退化论者包括所有的保守头脑。这是一种文学的保皇党心情。在这样的心情下,文学上一切创造的企图,无论成功与否,都被视为叛逆。这些保守的孤臣孽子,大半是文法家、修辞家、文字学家、文学香客、文坛记者和某些国文教员。对于他们,任何形式的创新,都违犯了文学良民的禁律,且构成对于文学传统的亵渎行为。他们完全昧于文学史的演变过程,不明白所谓学者的任务,只是整理已被公认的作品,而归纳出几条原则来,说,哪,文学就应该是这样的,因为杜甫或者歌德曾如此做过。学者的任务,也就是说,好像警察,只负责维持已经占有的城市的秩序。至于前线的战事,最好还是交给随军记者去报道。作家,便是最前线的战士,而批评家,便是随军记者。也只是随军记者,才能告诉我们,那些最新的武器具有怎样的性能和效果。
英国现代诗人格雷夫斯(Robert Graves)在他早年的自传《向一切告别》(Good-bye to All That)中,曾记述他和老年的哈代(哈代当时已经八十岁,格雷夫斯才二十五岁)一段忘年交,说哈代懊悔年轻时误信了批评家的话,“将早年诗中的方言俗字删去,而那些字在通用的英语中是无可替代的。可是批评家们仍是纠缠着他。一位批评家指控他这样的一行诗:‘他的身影小在远方(His shape smalled in the distance)。’哪,他不这样写,该怎样写?于是哈代笑了一下。近日,为了怕再度受人指摘为闭门造车,他曾经一再向字典中寻查某字,找到了,字义确是如此如此——只是看下去时,发现那字义唯一的出处,竟是他自己的几被淡忘的一部小说!”